APsalt

文/泠山

几乎就在舌尖挨上手指的前一秒，完全出人意料的，上臂后侧重重挨了硬物撞击，向上挥起，指甲连带地划伤了他的脸颊和眉骨。

……什么？

隆玛尔怔着，还举着手臂，就听到背后有外地口音的说话声接近。

“怎么这山里所有的土著都一个毛病，看到不认识的东西就要往嘴里放。”

听那声音来自于身后，隆玛尔反射地用头向后仰撞，后脑和人体某部分角力发出声响。也许是额头，也许是鼻骨。不过胆敢袭击他，可没法全身而退，对于这种被挑衅的打架，隆玛尔从不打算退让。

“唔！”

满意地听到身后的人发出痛呼，他跳起身来，毫不留情就抬起一脚，正揣在对方捂脸的手臂上。

……嗯？脚下的感觉好轻。

眼看着无故袭击自己的敌人跌飞出去，隆玛尔却立刻明白那不是自己的功劳，而是对方为了闪避有意为之。他不快地往旁边啐口唾沫，将领口的扣子扯开。

“你踢我？”

他低吼着，心想是不是又是镇上哪个以前被他收拾过的恶霸小子来寻衅，可很快发现对方的衣着非常陌生。

“是啊，踢你是刚刚把你从死亡边缘救回来，你有什么意见？”

小个子男孩高声回道，态度竟然比他还强硬。

隆玛尔恼火地左右活动脖子，故意让关节发出咔咔声响：“你这是在挑衅。”

“知不知道好歹啊？！”

年轻男孩放下捂鼻子的手，疼痛地吸吸气。

和随便就出手打人，以及粗鄙的口音不同，他的长相非常女性化，或者说，年幼未脱稚气。眼睛又大又亮，脸颊的红晕与村中孩子不同，是粉红色的，那是营养良好，并且在更低海拔的地方生活才会有的细嫩肌肤。

“……你才几岁？”

隆玛尔看清他的脸，气就消了大半。他已经成年，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。

“在这个大陆，年龄可不是衡量力量的标准，我才是劝你不要挑衅我。”

男孩戴着陈旧却干净的宽檐圆帽，少见的蓝发与下巴埋在毛线领巾里。绑腿扎得整整齐齐，淡蓝色印花衬衫上套了皮质的背心，手上也戴着镶有金属扣的皮护甲。高高在上的语气毫无道理，好像他花大钱把隆玛尔买了，现在正在理所当然地对奴隶训话似的。

“你到底是谁家的小孩？独自跑到这样的深山里，很危险的，赶紧回家去吧。”隆玛尔迷茫地说。

男孩尖锐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。

明明长得这样可爱，他的言行却丝毫无法令人喜欢。就像浑身是刺的小动物，随时准备找机会咬一口。

隆玛尔忽然觉得很烦躁。不知道为什么，他就是有种说不清的心悸，好像他迟钝的神经直到现在才意识到，一个打扮成冒险者模样的少年与山里出现的异象之间，或许是有什么让人不安的联系。

本来就不善于争辩，着急之下，他挥拳过去，没真的想伤人，只是掀开那张清秀可爱面孔上的帽子，把这孩子吓跑就算了。

什么？落空了？！

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出拳之后还会打空的情况，隆玛尔举着拳头愣住，发现男孩什么都没做，只是往旁边轻轻走出一步而已。

以为那只是凑巧，隆玛尔不服气地又挥出几拳，男孩也仅仅只是散步般走动几下，他的攻击却仍然徒劳无功。

比起打不过，打不到这件事更让人丧气，就像挖了一整天连树都连根拔起，却只找到残留虾菇碎片的动物粪便。

“你为什么跳来跳去！烦死了！”

最后，隆玛尔忍不住大吼起来。他扑向男孩，眼看着人影弯下腰，像小野兔一样轻松躲过。

完全就是在耍着他玩而已。

“我难道还站在原地给你打吗？我又不傻。”

男孩的句尾忽然撇出非常奇怪的音调。怎么听都不是刚才操的那口帕卡以北的粗鄙口音，但还没等隆玛尔想出到底在哪听过，就感到右腿一阵剧痛。

又是这样能看清对方做出的动作，身体却无从反应，他的身体高大，上了发条般的动作来不及收回，正好被利用个正着。眼看着男孩用皮靴尖稳稳地踢了他的右腿膝盖下方，抓住他的肩膀下压，膝盖顶上腹部，两手抱拳给后脑重重来了一下。

“现在你知道，不应该用年龄和外表来评判人了？我只是来办自己的事情，你才是该乖乖地回家去。”

少年一边说着，一边将漂亮的靴尖交叉立在地上。他站的位置非常巧妙，正好让趴到地上的隆玛尔能看到他的脚，却伸手摸不到。

“呜……”

隆玛尔已经很久没有挨过打了。动手时，一般都只有他打别人的份，或者就算他心软挨几次拳脚，也不痛不痒。但这个男孩明明白嫩细瘦，出手却又准又狠，让他痛得眼前发黑。

“我不喜欢和人啰嗦，话只说一遍，听好了。”

少年蹲下来，凑近他的耳旁。

“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发现这里，现在都立刻回去，再也不要来第二次。现在水体出现的异常，明天就会消失，不必太害怕，也不要告诉任何人。”

听他说到了山里的异常，隆玛尔不禁一愣：“你怎么……知道……我以为只有我……”

“我才是专家中的专家。我是从南查吉赶过来的，那边的山体也有出现这种变化的情况。”

“什么？你不就是……小孩子吗……”

隆玛尔还没说完，肩膀就被狠狠地踩得陷入土中。他看着草叶下汩汩流动的暗红色朝自己逼近，只得紧闭上嘴。

站起身的少年声音很快远离：“你有一副很棒的身体。只可惜你没有好好锻炼它，也没有得到相应的指导。连我都能轻松放倒你，你还想接近湖里的那东西？”

“湖里？你说湖里有什么……这片湖没有河流通向外面。我潜到湖底看过，它的来源是地下水。”

隆玛尔完全抓不到对话的重点。也许他真的见到了一个来自外乡的专业冒险者，或者传闻中的那种赏金猎人，那些诗人口中的英雄们，和现在眼前乖戾自大的人实在搭不上边。

跌跌撞撞扶着左臂站起身，全身都是混合着甜腻红色的泥土。他现在像极了从战场逃难的士兵，虽然只是单方面挨打，一拳都没能还击。

少年对他说的话怔了片刻，竟然没有再继续离去，而是站在原地眺望远处：“你说你潜入过湖底？你当时看到了什么吗？”